白國皇宮。清絕殿。

這裏即是皇帝*朝政的地方。

白國從前沒有過女子為官的例子，因此並沒有為女子準備的朝服。

而白桑雖然有偌大的權力，但其實並不是一個官。

是以，今次上朝，她讓付晚蕓幫著選了一款還算得體的宮裝。

裙子的顏色避開了黃色，采用紫色為主、暗紅為輔的搭配，考慮到她尚年幼，披帛則則是粉紅色的。裙子華貴，裙擺處有施繡作為壓腳。群幅為六福，腰間配以細褶，各褶皆為不同的顏色，趁得她整個人都頗為靈動，也凸顯出她姣好的身姿。頭上，插的是金步搖，額間，點的是梅花妝。

她幾乎不曾如此盛裝，哪怕是在白燁登基大典的時候。

其實她也是有些不習慣的，除了兩次嫁人，她從前哪裏畫過妝，簡單的僧袍一穿就穿了許多年。

白燁先是照例問了些政事，到末了，見該啟奏的都已啟奏，他也便看向白桑，朝她揚了揚眉毛。

白桑於是上前，“陛下，我……本宮有事啟奏。”

按著奈若給她的地位，她算是在白燁上頭的，是以可以這麽自稱。

“大公主請講。”白燁道，眉頭淺淺地蹙起來。

白桑於是上前，把手中的諸多冊子遞給隨侍在一旁的太監。

太監看罷，這才遞給白燁。

“陛下一看便知。”白桑道。因她事先並沒有跟白燁好好溝通這件事，是以此刻要讓他看了那寫明了誰送了多少禮的冊子，見了他的反應，她再做打算。

白燁看罷，瞇眼笑了笑。“看來，大公主很受諸卿家愛戴。”

白桑皺眉，瞧這白燁竟在打哈哈，便道：“陛下請仔細看一下金額。”

“有何不妥？”白燁道，“送得出這樣貴重的禮，看來我白國的大家，生活得都很富足啊！”

這麽一說，白燁看向那幾位“榜上有名”的大臣，眼色卻也多了幾分淩厲。

白燁如此卻是為何？試探嗎？白桑拿不準主意，卻聽見白燁問了自己。“那便不知，對於此事公主有何見教了？把這東西給朕看的目的，又何在呢？”

這下，白桑有點聽出意思來了。——這件事反正遲早要挑明了，那幾個老臣遲早也要換掉。不過，此刻既然白桑提了出來，他索性讓她來挑明。他是讓白桑做這炮灰呢。

以後，說懷疑那幾個老臣貪贓枉法的，是白桑，不是他白燁。白燁便安然。那幾個老臣也是得罪不起的。哪怕他們知道白燁也有著意思，但表面上，畢竟是半點辦法也沒有的。

白桑聽出了，但橫豎她也不怵什麽，幹脆也便開了口，點名道姓地把誰誰一年的俸祿多少，送給自己的禮又值多少錢，最後自是逼問他們這些錢從哪兒來。

而幾個老臣沈浮官場多年了，哪裏見過白桑這樣辦事的？當時就楞住了。

——原本嘛，要是從前有官員收了錢卻不願辦事，最多偷偷把錢送回來，兩頭不得罪，再不然，也是要在告發他們之前、先和他們商量有沒有迂回之策的。

哪知，他們先前聽駙馬爺那意思，好像一切有戲，就挺高枕無憂的，也以為辦政事的、真正有權力的是那駙馬爺，大公主對於白桑而言，就是個頭銜罷了。

誰料，白桑今天上朝，一下子就把他們殺個措手不及。

別的人指責他們就罷，偏生白桑有這麽大的權力。

戶部尚書首先上前低頭道：“這禮純粹是下官送給公主聊表心意的，絕無他意。下官的女婿是富商，這些銀子，都是下官的女婿出的。”

戶部尚書把這個理由用了，一時恨得其他幾個老臣牙癢癢，只因一時還找不到完美的理由，只得支支吾吾說了些類似的借口。

白桑只道：“那麽，這些事是否屬實，一查便知。一切就請陛下責令下去徹查。”

白燁好似很為難地皺了下眉頭。“這些都是老臣……這麽多年來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，大公主……真的要徹查下去？”他盯著她，眼神分明是篤定，那“徹查”二字也加重了語調。

白桑心裏嘆口氣，卻也只得道：“是。”

“那公主全權負責可好？”白燁揚眉。

白桑道：“本宮朝中事宜尚不熟悉，從旁協助便可。”

“嗯。竟然……大公主執意如此，諸位卿家也知道，大公主權力是父皇給的，朕也沒有辦法的。新官上任三把火嘛，公主如此，也是想為我白國出力。卿家們就配合一下公主吧。總之，清者自清，朕也是相信你們的。”白燁道。

這話，可真說的是妙極了。既告訴他們要配合白桑，又把一切仇恨都拉到了白桑身上去。

白桑見狀，心裏只腹誹——這人把一半心思都用到了對付自己親妹妹身上。

不過，好歹她目的也算達到，諸如樹立威信、讓別人知道她不是花瓶什麽的。

好不容易等到下朝，白桑假意和所有人告別，又偷偷運用術法極快地回到後殿，是想找白燁說點什麽。“你真的要我查？很多事我查不到。”

“借你的名義罷了。”白燁這麽回答她。

果然如此。

白桑索性做個甩手掌櫃。“那我就不管了。你讓人去查吧。以我的名義，沒問題。”

雖說道理上，對白燁的做法，她是可以理解的。但到底，她是有些心酸了。

小時候，他對自己是真得好。長大了，他們太久沒見，可以生疏，但他又怎麽能對自己如此？難道帝王家都是如此嗎？

白桑苦笑著轉身。白燁卻叫住她。

白桑沒有回頭，只聽得白燁語氣幾分凝重，“小桑，這回謝謝你。”

白桑靜默片刻，卻只能搖搖頭離開。她似乎這才意識到奈若說得對，她不屬於這裏。可是，她又該屬於哪裏？

眼前這琉璃綠瓦，朱漆紅墻，那樣熟悉而卻陌生。

待繞到清絕殿前，因為大臣們早已散去的關系，這裏也冷清至斯。

她看著看著，不遠處好似突然出現一襲月白色的衣衫。

她笑了笑，只當自己眼睛又花了。

直到周圍的守衛叫了一聲“什麽人”、並朝他而去的時候，她才意識到竟不是自己眼花。

她揮手，叫退了守衛，卻也沒有上前，而是朝他看去。

他也朝她看著。

他看過穿嫁衣的她，不過那時候她年紀太小，他看過穿僧袍的她，曼妙身姿都藏在了灰白的衣袍下，不過人卻也顯得靈動活潑。

他不曾見過如此盛裝的她，也不曾見過穿宮裝的她。

此刻的她，站在了玉階之上，亭亭玉立而嚴肅地看著他，眉眼的神情，以及適才他旁聽朝廷上她的談吐，她再不是從前上穹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少女。

姿容精致，服侍華貴的她，竟讓他覺到了一絲陌生和不確定。

可是，再朝她望去，她卻一下子就不見了。

白桑用了隱術。本來她一直沒學會的，但剛才緊急之下，她念了奈若的那個咒術，竟然成功了。她成功隱身，就不需要逃了，反而走近幾步，想要看清他的神情。

哪知剛走到他面前，他眼神重新凝住自己。

白桑詫異，難道他識破隱術？

她再看向自己的手，才發現自己已經現身。

——想來，饒是扶搖也學了十年才把隱術學好。

她這半吊子水平，自然只能隱身一點點時間了。

上孤本凝重的眼神暈開笑意，道她其實還是那個小徒弟。

白桑心裏萬般念頭，後悔吧，卻也來不及。

她咬咬牙，轉身乘起月靈珠就往宮門外飛。飛得那樣快，似乎恨不得馬上消失在他面前。

上孤蹙眉上前。

——宮門外，是她跑向等著他的奈若。然後，她拉起奈若，說：“我們快回去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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